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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岳霖(1895—1984)
  男,中国现代哲学家、逻辑学家。字龙荪。浙江诸暨人士,生于湖南长沙。金岳霖是中国20世纪著名的哲学家和逻辑学家,杰出的教育家,为中国第一批院士。
  1911年入北京清华学堂,1914~1921年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哥伦比亚大学学习政治学,获哥伦比亚大学政治学博士。之后在英、德、法等国留学和从事研究工作。1925年回国,1926年在北京清华大学任教授,创办清华大学哲学系。以后任西南联大哲学系教授、清华大学哲学系主任和文学院院长、北京大学哲学系教授和系主任、中国科学院和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研究员和副所长。1954年被选为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部学部委员,1979年被选为中国逻辑学会会长。1953年加入中国民主同盟,曾任中央委员、中央常委。
  从事哲学和逻辑学的教学、研究和组织领导工作,是最早把现代逻辑系统地介绍到中国来的逻辑学家之一。把西方哲学与中国哲学相结合,建立了独特的哲学体系。培养了一大批有较高素养的哲学和逻辑学专门人才。现设立有金岳霖学术基金会。
  张申府先生曾经提出:“在中国哲学界,以金岳霖先生为第一人”。王浩、冯契、沈有鼎、殷海光等著名学者皆出于金岳霖门下。
  著有:《逻辑》、《论道》和《知识论》。 其中《论道》,其原创性思想之丰富,在中国现代哲学中罕见其匹,被贺麟称为“一本最有独创性的玄学著作”。
  而《知识论》更在中国哲学史上首次构建了完整的知识论体系。
  关于《知识论》,金岳霖曾经说过:这本《知识论》是一本多灾多难的书。抗战期间,我在昆明时已经把它写完了。有一次空袭警报,我把稿子包好,跑到昆明北边的蛇山躲着,自己就席地坐在稿子上。警报解除后,我站起来就走。等到我记起时,返回去稿子已经没有了。这是几十万字的书,重写并不容易。可是,得重写。《知识论》是我花精力最多、时间最长的一本书!
  思想简介:
  
  金岳霖先生是第一个运用西方哲学的方法,融会中国哲学的精神,建立自己哲学体系的中国哲学家。他创建的哲学体系,其中包括本体论和知识论。《论道》一书是他的本体论;《知识论》一书是他的知识论,即通常所说的认识论。他的知识论是以他的本体论为基础的。这个哲学体系,不仅是近代的,而且也是民族的。在今天新的历史条件下,金岳霖先生走过的哲学之路及其创建的哲学体系,为我们研究中国哲学,推进和发展中国哲学,提供了有益的借鉴。
  金岳霖先生最早把现代逻辑系统地介绍到中国;他深入研究了逻辑哲学,并把逻辑分析方法应用于哲学研究,取得了显著的成绩。金先生认为,“各种学问都有它自己的系统”,“既为系统,就不能离开逻辑”。就是说,各门学问要系统化,都必须运用逻辑工具。哲学这个学问也不例外,如果要精确化和系统化,也必须完善和发展逻辑工具。金岳霖先生本人的哲学就以细密的逻辑分析见长,他的著作具有精深分析和严密论证的特色,形成一种独特的严谨学风。
  在哲学本体论方面,他提出了“道”、“式”、“能”三个基本哲学范畴,认为个别事物都具有许多殊相,而殊相表现共相。个别事物还具有一种不是殊相和共相的因素,这就是能。那些可以有能但不必有能的“样式”就是可能。由所有可能构成的析取就是式。他认为,能出入于式中的可能是事物的变动生灭乃至整个现实世界的过程和规律,也就是道。
  《论道》是金岳霖教授在抗日战争期间完成的一部重要著作,是中国现代哲学中系统最完备,最富有创造性的本体论专著。书中以道,式,能为基本范畴,采用逻辑学书写形式,每一条都是一个逻辑命题,通过纯逻辑的推演建构出独特的本体论。这本书的问世使中国学术史产生了方法论上的革命,在重感悟而轻逻辑的中国文化圈中有划时代的意义。本书充分体现了金岳霖中西合璧的著述风格,他用中国传统哲学中的最高概念“道”将“式”、“能”统括起来,成为他的哲学的“最上的概念”,“最高的境界”。书中大量采用无极、太极、理、势、体、用、几、数等中国传统哲学术语,并有意使用很多中国传统哲学命题,但赋予新解。
  在认识论方面,金岳霖肯定有独立于认识主体的本然世界。在其中,一方面有个别事物的变动生灭,另一方面有普遍共相的关联。认识主体通过他的认识活动就可获得许多关于本然世界的意念、概念、意思和命题。认识主体同时又[1]应用他已获得的意念、概念、意思与命题去规范和指导他对本然世界的认识。金岳霖认为,认识有一发展过程,但本然世界是可以认识的。
  金岳霖曾经说过:知识论是甚么似乎是一非常之容易回答的问题,它是以知识为对象而作理论的陈述底学问。它是学问,它有对象,有某某套的问题,对于每一套的问题,历来研究这门学问的人也有某某套的答案,而这些答案底综合成一理论的系统。它与别的学问底分别下节即提出讨论。知识论既以知识为对象,最重要的问题当然是知识究竟是甚么。可是对于这一问题我们现在无从答复,知识论之所以仍称“论”者也许是因为对于这一问题底答案即整部的知识论。
  金岳霖年表:
  1895年,出生于湖南省长沙市;
  1911年,考入清华学堂;
  1920年,获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政治学博士学位;
  1921年,到英国学习,在伦敦大学经济学院听课;
  1926-1929年,清华聘请金岳霖讲授逻辑学。秋,创办清华大学哲学系,任教授兼系主任;
  1936年,《逻辑》一书由商务印书馆列入“大学丛书”出版;
  1938年,西南联大成立,金岳霖任联大文学院心理学系教授兼清华大学哲学系主任;
  1940年,《论道》由商务印书馆出版,获最佳学术著作评选二等奖;
  1948年,当选中央研究院第一届院士;
  1950年,任清华大学文学院院长;
  1952年,全国高校院系调整,全国6所大学哲学系合并为北京大学哲学系,金岳霖任系主任;
  1955年,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学部成立,金岳霖任学部委员。9月底,任哲学研究所副所长兼逻辑研究组组长;
  1965年,《罗素哲学批判》一书完稿;
  1977年,任中国社会科学院副所长兼研究室主任;
  1982年,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举行“金岳霖同志从事哲学、逻辑学教学和研究工作五十六周年庆祝会”;
  1983年,《知识论》一书时隔40余年,终于由商务印书馆正式出版;
  1984年10月19日,金岳霖在北京寓所逝世,享年90岁。
  学人回忆:金岳霖先生
  作者:汪曾祺
  西南联大有许多很有趣的教授,金岳霖先生是其中的一位。金先生是我的老师沈从文先生的好朋友。沈先生当面和背后都称他为“老金”。大概时常来往的熟朋友都这样称呼他。
  关于金先生的事,有一些是沈先生告诉我的。我在《沈从文先生在西南联大》一文中提到过金先生。有些事情在那篇文章里没有写进,觉得还应该写一写。
  金先生的样子有点怪。他常年戴着一顶呢帽,进教室也不脱下。每一学年开始,给新的一班学生上课,他的第一句话总是:“我的眼睛有毛病,不能摘帽子,并不是对你们不尊重,请原谅。”他的眼睛有什么病,我不知道,只知道怕阳光。
  因此他的呢帽的前檐压得比较低,脑袋总是微微地仰着。他后来配了一副眼镜,这副眼镜一只的镜片是白的,一只是黑的。这就更怪了。后来在美国讲学期间把眼睛治好了,—— 好一些,眼镜也换了,但那微微仰着脑袋的姿态一直还没有改变。他身材相当高大,经常穿一件烟草黄色的麂皮夹克,天冷了就在里面围一条很长的驼色的羊绒围巾。联大的教授穿衣服是各色各样的。闻一多先生有一阵穿一件式样过时的灰色旧夹袍,是一个亲戚送给他的,领子很高,袖口极窄。联大有一次在龙云的长子、蒋介石的干儿子龙绳武家里开校友会,——龙云的长媳是清华校友,闻先生在会上大骂“蒋介石,王八蛋!混蛋!”那天穿的就是这件高领窄袖的旧夹袍。
  朱自清先生有一阵披着一件云南赶马人穿的蓝色毡子的一口钟。除了体育教员,教授里穿夹克的,好像只有金先生一个人。他的眼神即使是到美国治了后也还是不大好,走起路来有点深一脚浅一脚。他就这样穿着黄夹克,微仰着脑袋,深一脚浅一脚地在联大新校舍的一条土路上走着。
  金先生教逻辑。逻辑是西南联大规定文学院一年级学生的必修课,班上学生很多,上课在大教室,坐得满满的。在中学里没有听说有逻辑这门学问,大一的学生对这课很有兴趣。金先生上课有时要提问,那么多的学生,他不能都叫得上名字来,——联大是没有点名册的,他有时一上课就宣布:
  “今天,穿红毛衣的女同学回答问题。”于是所有穿红衣的女同学就都有点紧张,又有点兴奋。那时联大女生在蓝阴丹士林旗袍外面套一件红毛衣成了一种风气。——穿蓝毛衣、黄毛衣的极少。问题回答得流利清楚,也是件出风头的事。金先生很注意地听着,完了,说:“Yes!请坐!”
  学生也可以提出问题,请金先生解答。学生提的问题深浅不一,金先生有问必答,很耐心。有一个华侨同学叫林国达,操广东普通话,最爱提问题,问题大都奇奇怪怪。他大概觉得逻辑这门学问是挺“玄”的,应该提点怪问题。有一次他又站起来提了一个怪问题,金先生想了一想,说:“林国达同学,我问你一个问题:‘Mr.林国达is perpenticular to the blackboard(林国达君垂直于黑板),这什么意思?”
  林国达傻了。林国达当然无法垂直于黑板,但这句话在逻辑上没有错误。
  林国达游泳淹死了。金先生上课,说:“林国达死了,很不幸。”这一堂课,金先生一直没有笑容。
  有一个同学,大概是陈蕴珍,即萧珊,曾问过金先生:
  “您为什么要搞逻辑?”逻辑课的前一半讲三段论,大前提、小前提、结论、周延、不周延、归纳、演绎……还比较有意思。
  后半部全是符号,简直像高等数学。她的意思是:这种学问多么枯燥!金先生的回答是:“我觉得它很好玩。”
  除了文学院大一学生必修逻辑,金先生还开了一门“符号逻辑”,是选修课。这门学问对我来说简直是天书。选这门课的人很少,教室里只有几个人。学生里最突出的是王浩。金先生讲着讲着,有时会停下来,问:“王浩,你以为如何?”这堂课就成了他们师生二人的对话。王浩现在在美国。前些年写了一篇关于金先生的较长的文章,大概是论金先生之学的,我没有见到。
  王浩和我是相当熟的。他有个要好的朋友王景鹤,和我同在昆明黄土坡一个中学教学,王浩常来玩。来了,常打篮球。大都是吃了午饭就打。王浩管吃了饭就打球叫“练盲肠”。王浩的相貌颇“土”,脑袋很大,剪了一个光头,——
  联大同学剪光头的很少,说话带山东口音。他现在成了洋人——美籍华人,国际知名的学者,我实在想象不出他现在是什么样子。前年他回国讲学,托一个同学要我给他画一张画。
  我给他画了几个青头菌、牛肝菌,一根大葱,两头蒜,还有一块很大的宣威火腿。——火腿是很少入画的。我在画上题了几句话,有一句是“以慰王浩异国乡情”。王浩的学问,原来是师承金先生的。一个人一生哪怕只教出一个好学生,也值得了。当然,金先生的好学生不止一个人。
  金先生是研究哲学的,但是他看了很多小说。从普鲁斯特到福尔摩斯,都看。听说他很爱看平江不肖生的《江湖奇侠传》。有几个联大同学住在金鸡巷,陈蕴珍、王树藏、刘北汜、施载宣(萧荻)。楼上有一间小客厅。沈先生有时拉一个熟人去给少数爱好文学、写写东西的同学讲一点什么。金先生有一次也被拉了去。他讲的题目是《小说和哲学》。题目是沈先生给他出的。大家以为金先生一定会讲出一番道理。不料金先生讲了半天,结论却是:小说和哲学没有关系。有人问:那么《红楼梦》呢?金先生说:“红楼梦里的哲学不是哲学。”他讲着讲着,忽然停下来:“对不起,我这里有个小动物。”他把右手伸进后脖颈,捉出了一个跳蚤,捏在手指里看看,甚为得意。
  金先生是个单身汉(联大教授里不少光棍,杨振声先生曾写过一篇游戏文章《释鳏》,在教授间传阅),无儿无女,但是过得自得其乐。他养了一只很大的斗鸡(云南出斗鸡)。这只斗鸡能把脖子伸上来,和金先生一个桌子吃饭。他到处搜罗大梨、大石榴,拿去和别的教授的孩子比赛。比输了,就把梨或石榴送给他的小朋友,他再去买。
  金先生朋友很多,除了哲学家的教授外,时常来往的,据我所知,有梁思成、林徽因夫妇,沈从文,张奚若……君子之交淡如水,坐定之后,清茶一杯,闲话片刻而因担金先生对林徽因的谈吐才华,十分欣赏。现在的年轻人多不知道林徽因。她是学建筑的,但是对文学的趣味极高,精于鉴赏,所写的诗和小说如《窗子以外》、《九十九度中》风格清新,一时无二。林徽因死后,有一年,金先生在北京饭店请了一次客,老朋友收到通知,都纳闷:老金为什么请客?到了之后,金先生才宣布:“今天是徽因的生日。”
  金先生晚年深居简出。毛主席曾经对他说:“你要接触接触社会。”金先生已经八十岁了,怎么接触社会呢?他就和一个蹬平板三轮车的约好,每天蹬着他到王府井一带转一大圈。
  我想象金先生坐在平板三轮上东张西望,那情景一定非常有趣。王府井人挤人,熙熙攘攘,谁也不会知道这位东张西望的老人是一位一肚子学问,为人天真、热爱生活的大哲学家。
  金先生治学精深,而著作不多。除了一本大学丛书里的《逻辑》,我所知道的,还有一本《论道》。其余还有什么,我不清楚,须问王浩。
  我对金先生所知甚少。希望熟知金先生的人把金先生好好写一写。
  联大的许多教授都应该有人好好地写一写。
  1987年2月23日
  (选自《蒲桥集》,作家出版社1994年版)

  后记
  金岳霖,哲学家,逻辑学家。1914年毕业于清华学校,后留学美国、英国,又游学欧洲诸国,回国后主要执教于清华和北大。他终生未娶。一直恋着林徽因。林徽因、梁思成夫妇家里几乎每周都有沙龙聚会,金岳霖始终是梁家沙龙座上常客。他们文化背景相同,志趣相投,交情也深,长期以来,一直是毗邻而居。金岳霖对林徽因人品才华赞羡至极,十分呵护;林徽因对他亦十分钦佩敬爱,他们之间的心灵沟通可谓非同一般。甚至梁思成林徽因吵架,也是找理性冷静的金岳霖仲裁。金岳霖自始至终都以最高的理智驾驭自己的感情,爱了林徽因一生。 金岳霖一九一四年毕业于清华学校,后留学美国、英国,又游学欧洲诸 国,回国后主要执教于清华和北大。他从青年时代起就饱受欧风美雨的沐浴,生活相当西化。西装革履,加上一米八的高个头,仪表堂堂,极富绅士气度。然而他又常常不像绅士。他酷爱养大斗鸡,屋角还摆着许多蛐蛐缸。吃饭时,大斗鸡堂而皇之地伸脖啄食桌上菜肴,他竟安之若泰,与鸡平等共餐。听说他眼疾怕光,长年戴着像网球运动员的一圈大檐儿帽子,连上课也不例外。他的眼镜,据传两边不一样,一边竟是黑的。而在所有关于金岳霖的传闻中,最引人注目的一件事,是他终生未娶。阐释的版本相当一致:他一直恋着建筑学家、诗人林徽因。
  一九八三年,我跟我的老师陈钟英先生开始着手林徽因诗文首次编纂结 集工作。林徽因已于五十年代去世,其文学作品几乎湮没于世。为收集 作品,了解作者生平,这年夏天我们到北京访问金岳霖。这时他已八十 八高龄,跟他同辈的几位老人说,他有冠心病,几年来,因肺炎住院已 是几进几出了。他身体衰弱,行动不便,记性也不佳,一次交谈只能十 来分钟,谈长点就睡着了。几年前,在老友们的怂恿催促下,他开始写 些回忆文字,但每天只能写百多字。这一年由于体力精力不济,已停笔 了。听了这些话,我的心凉了半截。不过,一位熟知他的老太太的话却 给了我们一丝希望与鼓舞:“那个老金呀,早年的事情是近代史,现在 的事情是古代史。”
  我们找到北京东城区干面胡同金岳霖寓所。进了他的房间,见他深坐在 一张低矮宽扶手大沙发里。头上依旧戴着一圈宽檐遮光帽,头顶上露出 绺绺白发,架着黑框眼镜。瘦长的双手摊在扶手上,手背上暴起一根根 青筋。两脚套着短袜,伸直搁在一张矮凳上。他的听力不佳,对我们进 来似乎没有什么反应。我们坐近他身边,对着他耳朵,一字一句地说明 来意。我趁陈钟英先生跟他慢慢解释的当儿,打量着屋里的摆设。屋里 右边,一张老式横案桌上摆着一些书,桌边挂着一根手杖,还斜靠着一 根拳头粗、一人多高、顶端雕有兽头的漆金权杖,大概是学生们送的。 作为哲学界和逻辑学界的权威与泰斗,这根金色的权杖,于他是颇具象 征性的礼品。屋子右边,则摆着一个有靠背的坐式马桶。他要靠人扶着 就此如厕。这金色的权杖与暗淡的马桶所形成的巨大反差,顿令我感到 人生易老,时光无情。 我们对着他耳边问谁了解林徽因的作品时,他显得黯然,用浓重沙哑的 喉音缓缓地说:“可惜有些人已经过去了!”我们把一本用毛笔大楷抄 录的林徽因诗集给他看,希望从他的回忆里,得到一点诠释的启迪。他 轻轻地翻着,回忆道:“林徽因啊,这个人很特别,我常常不知道她在 想什么。好多次她在急,好像做诗她没做出来。有句诗叫什么,哦,好 像叫‘黄水塘的白鸭’,大概后来诗没做成……”慢慢地,他翻到了另 一页,忽然高喊起来:“哎呀,八月的忧愁!”我吃了一惊,怀疑那高 八度的惊叹声,竟是从那衰弱的躯体里发出的。只听他接着念下去:“ 哎呀,‘黄水塘里游着白鸭,高粱梗油青的刚过了头……’”他居然一句一句把诗读下去。末了,他扬起头,欣慰地说:“她终于写成了,她终于写成了!”林徽因这首《八月的忧愁》是优美的田园诗,发表于一九三六年,构思当是更早。事隔已半个世纪,金岳霖怎么对第一句记得这么牢?定是他时时关注着林徽因的创作,林徽因酝酿中反复吟咏这第 一句,被他熟记心间。我看他慢慢兴奋了起来,兴奋催发了他的记忆与联想,他又断断续续地记起一些诗句,谈起林徽因的写作情况。翻完那本抄录的诗,他连连说:“好事情啊,你们做了一件好事情!你们是从哪儿来的?”我们刚刚告诉过他,是从林徽因家乡福州来的,显然他倏 忽间就忘了。已经谈了十来分钟,他并没瞌睡,我庆幸地看着小录音机 一直在转动着。我们取出一张泛黄的32开大的林徽因照片,问他拍照的 时间背景。他接过手,大概以前从未见过,凝视着,嘴角渐渐往下弯, 像是要哭的样子。他的喉头微微动着,像有千言万语梗在那里。他一语不发,紧紧捏着照片,生怕影中人飞走似的。许久,他才抬起头,像小 孩求情似地对我们说:“给我吧!”我真担心老人犯起犟劲,赶忙反复 解释说,这是从上海林徽因堂妹处借用的,以后翻拍了,一定送他一张。待他听明白后,生怕我们食言或忘了,作拱手状,郑重地说:“那好, 那好,那我先向你们道个谢!”继而,他的眼皮慢慢耷拉下来,累了, 我们便退了出来。很久以来,关于金岳霖对林徽因感情上的依恋我听了不少。林徽因、梁思成夫妇都曾留学美国,加之家学渊源,他们中西文化造诣都很深,在知识界交游也广,家里几乎每周都有沙龙聚会。而金岳霖孑然一身,无 牵无挂,始终是梁家沙龙座上常客。他们文化背景相同,志趣相投,交情也深,长期以来,一直是毗邻而居,常常是各踞一幢房子的前后进。 偶而不在一地,例如抗战时在昆明、重庆,金岳霖每有休假,总是跑到梁家居住。金岳霖对林徽因人品才华赞羡至极,十分呵护;林徽因对他亦十分钦佩敬爱,他们之间的心灵沟通可谓非同一般,这是我早有所闻的。不过,后来看了梁思成的续弦林洙先生的文章,更增添了具体了解。 据她说,一次林徽因哭丧着脸对梁思成说,她苦恼极了,因为自己同时 爱上了两个人,不知如何是好。林徽因对梁思成毫不隐讳,坦诚得如同 小妹求兄长指点迷津一般。梁思成自然矛盾痛苦至极,苦思一夜,比较了金岳霖优于自己的地方,他终于告诉妻子:她是自由的,如果她选择 金岳霖,祝他们永远幸福。林徽因又原原本本把一切告诉了金岳霖。金岳霖的回答更是率直坦诚得令凡人惊异:“看来思成是真正爱你的。我不能去伤害一个真正爱你的人。我应该退出。” 从那以后,他们三人毫无芥蒂,金岳霖仍旧跟他们毗邻而居,相互间更加信任,甚至梁思成林徽因吵架,也是找理性冷静的金岳霖仲裁。 几天后,我跟陈钟英先生再次访问了金岳霖。进了屋,刚刚跟护理阿姨 寒暄几句,想不到金岳霖闻声竟以相当纯正的福州方言喊我们:“福州人!”我们不胜惊讶。这肯定是当年受林徽因“耳濡目染”的结果。我们的话题自然从林徽因谈起。他讲着他们毗邻而居生活的种种琐事,讲 梁家沙龙谈诗论艺的情况,讲当年出入梁家的新朋旧友。我发现他称赞 人时喜欢竖起大拇指。他夸奖道:“林徽因这个人了不起啊,她写了篇 叫《窗子以外》还是《窗子以内》的文章,还有《在九十九度中》,那完全是反映劳动人民境况的,她的感觉比我们快多了。她有多方面的才能,在建筑设计上也很有才干,参加过国徽和人民英雄纪念碑设计,不 要抹杀了她其它方面的创作啊……”讲着,讲着,他声音渐小,渐慢, 断断续续。我们赶紧劝他歇一歇。他闭目养了一会儿神。我们取出另一 张林徽因照片问他。他看了一会儿回忆道:“那是在伦敦照的,那时徐志摩也在伦敦。——哦,忘了告诉你们,我认识林徽因还是通过徐志摩的。”于是,话题转到了徐志摩。徐志摩在伦敦邂逅了才貌双全的林徽 因,不禁为之倾倒,竟然下决心跟发妻离婚,后来追林徽因不成,失意 之下又掉头追求陆小曼。金岳霖谈了自己的感触:“徐志摩是我的老朋 友,但我总感到他滑油,油油油,滑滑滑——”我不免有点愕然,他竟 说得有点像顺口溜。我拉长耳朵听他讲下去,“当然不是说他滑头。” 经他解释,我们才领会,他是指徐志摩感情放纵,没遮没拦。他接着说:“林徽因被他父亲带回国后,徐志摩又追到北京。临离伦敦时他说了两 句话,前面那句忘了,后面是‘销魂今日进燕京’。看,他满脑子林徽因,我觉得他不自量啊。林徽因梁思成早就认识,他们是两小无猜,两 小无猜啊。两家又是世交,连政治上也算世交。两人父亲都是研究系的。 徐志摩总是跟着要钻进去,钻也没用!徐志摩不知趣,我很可惜徐志摩 这个朋友。”他说:“比较起来,林徽因思想活跃,主意多,但构思画 图,梁思成是高手,他画线,不看尺度,一分一毫不差,林徽因没那本 事。他们俩的结合,结合得好,这也是不容易的啊!”徐志摩、金岳霖、 林徽因、梁思成之间都有过感情纠葛,但行止却大相径庭。徐志摩完全为诗人气质所驱遣,致使狂烈的感情之火烧熔了理智。而金岳霖自始至 终都以最高的理智驾驭自己的感情,显出一种超脱凡俗的襟怀与品格, 这使我想起了柏拉图的那句话:“理性是灵魂中最高贵的因素。” 后来,我们的话题渐渐转到了林徽因的病和死。他眯缝着眼,坠入沉思, 慢慢地说:“林徽因死在同仁医院,就在过去哈德门的附近。对她的死, 我的心情难以描述。对她的评价,可用一句话概括:‘极赞欲何词’啊” 林徽因一九五五年去世,时年五十一岁。那年,建筑界正在批判“以梁 思成为代表的唯美主义的复古主义建筑思想”,林徽因自然脱不了干系。 虽然林徽因头上还顶着北京市人大代表等几个头衔,但追悼会的规模和 气氛都是有节制的,甚至带上几分冷清。亲朋送的挽联中,金岳霖的别 有一种炽热颂赞与激情飞泻的不凡气势。上联是:“一身诗意千寻瀑”, 下联是:“万古人间四月天”。此处的“四月天”,取自林徽因一首诗 的题目《你是人间四月天》。这“四月天”在西方通常指艳日、丰硕与 富饶。金岳霖“极赞”之意,溢于言表。金岳霖回忆到追悼会时说:“ 追悼会是在贤良寺开的,我很悲哀,我的眼泪没有停过……”他沉默了下来,好像已把一本书翻到了最后一页。金岳霖对林徽因的至情深藏于 一生。林徽因死后多年,一天金岳霖郑重其事地邀请一些至交好友到北京饭店赴宴,众人大惑不解。开席前他宣布说:“今天是林徽因的生日!” 顿使举座感叹唏嘘。 林徽因死后金岳霖仍旧独身,我很想了解这一行为背后意识观念层面上 的原因。但这纯属隐私,除非他主动说,我不能失礼去问。不过,后来了解到了一件事,却不无收获。有个金岳霖钟爱的学生,突受婚恋挫折 打击,萌生了自杀念头。金岳霖多次亲去安慰,苦口婆心地开导,让那 学生认识到:恋爱是一个过程,恋爱的结局,结婚或不结婚,只是恋爱 过程中一个阶段,因此,恋爱的幸福与否,应从恋爱的全过程来看,而 不应仅仅从恋爱的结局来衡量。最后,这个学生从痛不欲生精神危机中 解脱了出来。由是我联想到了金岳霖,对他的终生未娶,幡然产生了新 的感悟。
  一九八三年十二月,我们编纂好林徽因诗文样本,到北京人民文学出版 社送书稿,又再次去拜望金岳霖先生。 天已转冷,金岳霖仍旧倚坐在那张大沙发里,腿上加盖了毛毯,显得更 清瘦衰弱。我们坐近他身旁,见他每挪动一下身姿都皱一下眉,现出痛 楚的样子,看了令人难过。待老人安定一会儿后,我们送他几颗福建水 仙花头,还有一张复制的林徽因大照片。他捧着照片,凝视着,脸上的 皱纹顿时舒展开了,喃喃自语:“啊,这个太好了!这个太好了!”他 似乎又一次跟逝去三十年的林徽因“神会”了;神经又兴奋了起来。坐 在这位垂垂老者的身边,你会感到,他虽已衰残病弱,但精神一直有所 寄托。他现在跟林徽因的儿子梁从诫一家住在一起。我们不时听到他提 高嗓门喊保姆:“从诫几时回来啊?”隔一会儿又亲昵地问:“从诫回 来没有?”他的心境和情绪,没有独身老人的孤独常态。他对我们说: “过去我和梁思成林徽因住在北总布胡同,现在我和梁从诫住在一起。” 我听从诫夫人叫他时都是称“金爸”。梁家后人以尊父之礼相待,难怪 他不时显出一种欣慰的神情。 看着瘦骨嶙峋、已经衰老的金岳霖,我们想,见到他实不容易,趁他记 忆尚清楚时交谈更不容易。于是取出编好的林徽因诗文样本请他过目。 金岳霖摩挲着,爱不释手。陈钟英先生趁机凑近他耳边问,可否请他为 文集写篇东西附于书中。然而,金岳霖金口迟迟不开。等待着,等待着,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了,我担心地看着录音磁带一圈又一圈地空转过去。 我无法讲清当时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半个世纪的情感风云在他脸上 急剧蒸腾翻滚。终于,他一字一顿、毫不含糊地告诉我们: “我所有的话,都应该同她自己说,我不能说,”他停了一下,显得更加神圣与庄重,“我没有机会同她自己说的话,我不愿意说,也不愿意 有这种话。”他说完,闭上眼,垂下了头,沉默了。 林徽因早已作古,对一切都不会感知了。但金岳霖仍要深藏心曲,要跟 林徽因直接倾诉。大概,那是寄望大去之日后在另一个世界里两个灵魂的对语吧。啊,此情只应天上有,今闻竟在人世间。我想,林徽因若在 天有灵,定当感念涕零,泪洒江天! 第二年的一天,偶然听到广播,好像说金岳霖去世,顿感怅然。找来报 纸核对,几行黑字攫住了我的心。 也许是天意吧。林徽因一九五五年去世,因其参加国徽和人民英雄纪念碑设计有贡献,建坟立碑,安葬于八宝山革命公墓二墓区。梁思成文革 中含冤去世,文革后平反,因其生前是全国人大常委,骨灰安放于党和国家领导人专用骨灰堂,跟林徽因墓只一箭之遥。最后去世的金岳霖, 骨灰也安放于八宝山革命公墓。他们三个,在另一个世界里,又毗邻而居了。金岳霖从人间带去的话,终有机会跟林徽因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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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签: 金岳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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